不知你是站在屋背上呢
还 是站在树枝上
把我从沉睡中唤醒
你的歌声清新而委婉
圆润如花瓣上的新露
悦耳如情人的话语
给我这-陰-暗的房子
流注了草木的香气
和温柔如-乳-液的晨光
我从困倦中欣然起来
向窗外寻觅你的影子
你却飞走了……
而在邻家的屋背上
又听见了你的歌声
你又在用你纯真的歌声
永远流滴着欢愉的歌声
去唤醒每个沉睡的灵魂
——被无报偿的劳作
压倒在卧榻上的人们……
1940年春 湘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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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唤醒每个沉睡的灵魂
人需要安慰。
人类需要安慰。
特别是那些生活在社会低层的人们,那些整日里在艰难中为生存而忙碌的人们。而又有谁来安慰他们,给他们干渴的灵魂以甘霖呢?
他们的要求并不高,他们甚至不知道提出自己的要求。只要能听见一只小鸟的鸣唱,他们的心灵已经感到满足了。
诗人和这些劳苦的人们同呼吸着。
这一天,窗外终于有一只小鸟在鸣唱了,诗人感到了欢欣,也希望它“去唤醒每个沉睡的灵魂”。
艾青认为,好的诗之所以感人,之所以为人们所喜爱,除了其他因素之外,诗中的崇高美,是必不可缺少的。
诗人在《诗论》中说:
“高尚的意志与纯洁的灵魂,常常比美的形式与雕琢的词句,更深刻而长久地令人感动。”
这就是诗的魅力的内在力量。
艾青在自己的创作中,始终是坚持着这一观点的。无论是写民众的苦难,民众的斗争,民众的忧愤,还 是民众的不平,在诗中都渗入了这样一种崇高美。没有这种愿望,或在诗中不表达这种愿望,诗便变得苍白无力了。
这崇高美的表现,在诗中并不是口号,也不是诗的华美外衣,而是应该渗透在诗的每一个细胞里,渗透在诗的血液里。
《鸫》这首诗,写的并不是大题材,可是在诗中却流溢出一种崇高的精神。
一只小鸟在窗外叫,“把我从沉睡中唤醒”,诗人感到欣慰,而当“我”向窗外寻觅它的影子的时候,小鸟又到邻家的屋背上歌唱了。“我”由此想到,小鸟应该
“去唤醒每个沉睡的灵魂/——被无报偿的劳作/压倒在卧榻上的人们……”。
这样一个“小题材”,诗人写得不急不躁,不火不爆,於不动声色*的描绘中,引伸出来一个“大主题”。
“我”在屋中睡觉,听见了窗外鸟的叫声,这在日常生活里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而到了诗人笔下,却变得非同一般了。饫锩妫?从吵隽耸?璐醋髦幸桓龊苤匾?目翁猓?蔷褪侨绾卧擞昧?搿T谡馐资珝中,诗人正是充分地展开了联想,才使这首诗熠熠生辉。
联想,在诗歌创作中是不可缺少的,联想是诗的翅膀。
艾青在《诗论》中说:
“想象与联想是情绪的转移,是由这一事物到那一事物的飞翔。”
又说:
“有了联想与想象,诗才不致窒死在狭窄的空间与局促的时间里。”
当然,联想必须合情合理,并不是无头苍蝇乱飞乱撞。
《鸫》这首诗,就是通过联想来使之升华的,这种联想又是那么自然,合情合理。听见小鸟在窗外歌唱,引起“我”的欢欣,“我”便想到应该使“——被无报偿的劳作/压倒在卧榻上的人们……”都能得到这种欢欣。
联想是重要的,但光有联想的意识和能力还 不够,联想必须有一定的基础。这基础是诗人生活经验的积累,和诗人感情的积累。没有这种积累,联想很可能飞到不着边际的地方去。
《鸫》这首诗之所以联想得好,是因为诗人不仅有这种才能,更在于诗人的生活经验和感情,是与那些“沉睡的灵魂”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诗人时时刻刻关怀着劳苦大众的命运,关怀着他们的生活以及他们的精神需要,所以,诗人才能很自然地想到他们。没有这种深厚的情感,也就不会出现诗中的这种联想。
我们来看诗人是怎样看待民众的:
“永远和人民群众在一起,了解他们灵魂的美,只有他们才能把世界从罪恶中拯救出来。
不要避开他们,即使他们要来驱赶你。
只有他们在这世界上是最可信赖的。”(《诗论》)
正是这坚定的信念,这与人民群众的血肉关系,成为了诗人诗歌创作的基石,也是诗人创作的动力。
《鸫》这首诗的联想翅膀,也正是在这基石上展开飞翔的。
另外,《鸫》这首诗的联想之所以成功,之所以有力量,和诗人在前面着力刻划小鸟的歌声及影响是分不开的。在这里,诗人不惜笔墨细致地加以刻划,是要给后面的联想以有力的铺垫。
诗人写道:
“不知你是站在屋背上呢/还 是站在树枝上/把我从沉睡中唤醒/你的歌声清新而委婉/圆润如花瓣上的新露/悦耳如情人的话语/给我这-陰-暗的房子/流注了草木的香气/和温柔如-乳-液的晨光/我从困倦中欣然起来/向窗外寻觅你的影子/你却飞走了……”
中间的六句,都是来写小鸟的歌声的,圆润、悦耳,还 “给我这-陰-暗的房子/流注了草木的香气/和温柔如-乳-液的晨光。”可谓把小鸟的歌声写得美极了。这对沉睡中的人来说,真是极大的安慰,使精神为之一振。
诗人是很高明的,前面写得充分,后面的联想也就有力量了。诗人那种博大的胸怀,也就自然而出了。诗的崇高美也就使人充分感觉到了。
(郭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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