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的手指流出了头发

　　像波浪起伏不平

　　前额留下岁月的艰辛

　　从你的手指流出了眼睛

　　有忧伤的眼神

　　嘴唇抿得紧紧

　　从你的手指流出了一个我

　　有我的呼吸

　　有我的体温

　　而我却沉默着

　　或许是不幸

　　我因你而延长了寿命

　　从你的手指流出了一个我

　　艾青的雕像放在客厅的一角。

　　它逼真地再现了诗人的外貌和内心。宽阔的额头展示着诗人坦荡的胸怀，曲折的皱纹记载着诗人道路的艰辛。眼睛、鼻子、嘴唇，流露着诗人的淳朴和厚道，也流露着诗人的机敏和聪慧。

　　艾青本人很喜欢这雕像，还 对朋友们说：“ 这个雕像是像我的。”

　　朋友们也非常喜欢这个雕像，常常站在雕像前久久地端详，有不少朋友还 为这个雕像写了诗作。

　　这个雕像是女雕塑家张得蒂精心为艾青雕塑的。张得蒂为艾青雕塑了两个，一个大的一个小的，人们都喜欢这个大的。刚解放时，张得蒂和丈夫都是中央美术学院的学生，艾青是军代表，他们相识了，还 一起做过雕塑。张得蒂对做过画家又成为著名诗人的艾青非常崇敬，在江丰的提醒下，张得蒂找来了艾青的照片和有关资料，经过精心准备，完成了雕像。

　　艾青曾说：“她这个人很有才华，但是从外表却看不出来;她是一个很纯朴而又谦虚的人，1957年却被打成‘内定右派’(即不戴帽子而由内部控制的右派)，下放到西藏劳动改造。她很熟悉西藏人民的生活。这种生活积累和感受使她的雕塑艺术有了坚实的基础，她塑造的西藏儿童的雕像十分可爱。

　　1981年，艾青写下了《给女雕塑家张得蒂》一诗。

　　诗人对张得蒂是非常熟悉的，她的人品，她的性*格，她的艺术才华，她的经历。也就是说，诗人给张得蒂写诗，有许多东西可以写入诗中，甚至可以写一首长诗。但诗人在诗中，并没有把许多事写进来，而是选择了一个非常好的角度，极精练地写出了两人之间的友谊和情感，也写出了张得蒂的艺术才华。

　　这首诗，是以女雕塑家为诗人塑像入手的。诗人选择这个角度，是有道理的。因为塑像这一举动，又集中又形象地反应了两人之间的友谊，比说一些其他的话，更具典型意义。诗人从塑像入手，又没有直接去写女雕塑家如何劳作，也没有直接去赞美她的艺术才能。诗人把目光集中在女雕塑家的手指上，这形象就更具体更鲜明了。

　　全诗12行，分为四个小节。前三节的第一句是这样写的：“从你的手指流出了头发/从你的手指流出了眼睛/从你的手指流出了一个我”这三句诗，都是在写 “从你的手指”，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手指，就像电影中的大特写镜头一样，使读者清 晰地感觉到了女雕塑家的形象。这里要特别指出“流出了”三个字，这可以说是全诗的诗眼，有了这一诗化的感觉，整首诗就全活了。

　　塑像，在女雕塑家手下越来越鲜明，这塑像也活了。不仅头发“像波浪起伏不平/前额留下岁月的艰辛”，不仅眼睛“有忧伤的眼神/嘴唇抿得紧紧”，而且 “从你的手指流出了一个我/有我的呼吸/有我的体温”。诗人活生生的形象也出现了。

　　这首诗，具有很大的概括力。可以说，充分体现了诗人的创作风格。那就是：朴素、单纯、集中、明快。

　　诗人对这四项要求曾有过明确的解释：

　　“朴素，有意识地避免用华丽词藻来掩盖空虚;

　　单纯，以一个意象来表明一个感觉和观念;

　　集中，以全部力量去完成自己所选择的主题;

　　明快，不含糊其词，不写为人费解的思想。”(《我对诗的要求》)

　　对于诗的这四项要求，从《给女雕塑家张得蒂》一诗中，我们可以充分地感觉到。

　　对于这首诗的最后三行，有人有不同的理解。张得蒂曾问过艾青，应该怎样理解才对。他作了明确的回答。

　　张得蒂问：“……对于诗的最后一节，有不同理解。一种认为这是说再发生文化大革命，它就会被砸烂;另一种认为这几句诗另有含意。您的意思是什么呢?”

　　艾青回答说：“就是前边这意思。如果真的再来个文化大革命，还 不是一样要被砸烂。”

　　(郭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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