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地壳的时间。
银河星团的时间。
鹡鸰的时间。
从前:
一次海洋的迁移,
一个该仿效的浪头。
现在:无数颗
阳光照亮的尘埃震颤
在每扇打开的窗户里。
在方程式的圆花窗里。
在数学的大教堂之中——
一个依然和我们,
和人的理智与感觉,
和测量的人们生活在一起的世界——
他们发现新的,正在消散的
地平线以外的星团
并响着回声
伸展,在海洋之冰、陆地之霜
和城里的不眠之夜以外
那边,大地的水枯竭——
我们爱过的,爱的声音……
坚韧不拔
我们探求解放物质本身
解放冻结的心灵。
有个时代:人的时代……
二
夜里闪光的云层,
暗淡的星云划过的时候,
我听——不听
在遥远的海洋
降临死寂的
那沉没的大教堂之钟
在我闭上的眼睑内
我听见一个搏动的宇宙
(北岛 译)
厄斯顿·绥斯特兰德是瑞典当代杰出诗人,在瑞典当代文学史上占有十分突出的地位。他是一九七八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又是瑞典文学院院士之一。他一生信奉天主教,对欧洲中世纪的世界观有所偏爱,并对法国的现代主义文艺思潮及其作品尤感兴趣。他的诗歌是瑞典当代现代主义诗歌的代表,常有孤独的意象和凄凉的境界,有敏锐的感觉和诗意的光明,但有时由于过多地使用暗示和象征技法而显得晦涩难懂。其诗很少写现实生活的本来模样,而主要抒写广阔无边的内心世界,变化万千的精神宇宙,《隐藏的乐曲》也是如此。
《隐藏的乐曲》充满对人类探求精神的赞美,也不乏悲剧意味和忧患意识。全诗两部分,通过对人类物质和精神世界自以前到现在历史空间一切的深沉回顾,写活了人类“坚韧不拔/我们探求解放物质本身/解放冻结的心灵”的艰难而漫长的历程,并借此抒写了对为“人的时代”的到来的努力与奋斗的歌颂。
经历了那么广阔的空间,经过了那么漫长的时间,从前海洋迁移般动乱不安的时代已经过去,浪头已趋于平静安详。眼前,是温暖的阳光在每扇打开的窗户里跳跃。但人类仍在这世界发现新的生活,发现和研究那些正在消散的“地平线以外的星团”。而所有这些都是为了“我们爱过的”,为了人类永远进步,为了微观的和宏观的宇宙都时刻回响着“爱的声音”。可见诗人对人类的探索性格深怀慨叹,也充满信念。但另一方面,诗人也有所忧虑:阳光下仍有尘埃在震颤,光明下的黑暗随处可见。那些夜里闪光的云层旁“时有暗淡的星云划过”,从遥远的海洋传来降临死寂般沉没的大教堂的钟声还是那么阴森恐怖。尽管如此, “在我闭上的眼睑内/我听见一个搏动的宇宙”,他相信人类物质的美丽和精神的健康最终将逐步建立。 “欢乐吧,先生,我们的宴会到此结束”。探索与发现,生动与活泼,不正是人类世界“隐藏的乐曲”吗?宴会结束了,欢乐却不会随之结束,在“每天都被创造的世界”不到处都有乐曲吗?在愚昧面前去斗争,在黑暗之中去点火,人类终将在困苦中前行,并达到到处回响乐曲的境界。全诗所体现的,正是这么一种人生生命主体的体验,以及由于个人深夜孤独沉思所带来的交织着矛盾的历史悲凉感。
《隐藏的乐曲》写诗人在一个宴会结束后夜深人静时对人类历史与未来的想象与思考。比喻的博大新颖给全诗增色不少,如“地壳的时间。/银河星团的时间。/鹡鸰的时间。”再如“在方程式的圆花窗里。/在数学的大教堂之中。”还有成功的暗示和象征,如“在我闭上的眼睑内/我听见一个搏动的宇宙”,加上时空倒置,跳跃度大,蕴藏丰富,其诗意犹如太阳发红光,月亮生明辉。
(邹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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