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去了后的秋光
一
燕子把世间一切的生命力带去了。
剩下的,
是灰枯凄涩的秋光,
是呜咽哀鸣的秋光。
是孤客、诗人枯绝的希望。
我对着秋的氛围,深深感伤!
二
我沿着冷悠悠的村溪前进。
片片的黄叶,飒飒向溪水飘飞。
秋色染透了的四野,
只一分的秋意呀,唤起我愁郁万分!
看,载着落叶的溪水,兀自悠悠前奔。
啊!谁不能,谁不能对着溪水与残叶伤心!
三
在春阳三月时使你停步徘徊的野花细草,
只有愁蹙蹙笑敛娇藏。
在春风妩媚中笑舞着伴你的娇柳艳杨,
也只余几片残叶,寒颤轻叹、孤立在路旁。
看,荒场一片──一片荒场。
可荒了我索路的诗肠?
四
这在在足以使人愁郁的,
燕子去后的秋光啊!
我欲留燕子永不回去,
我渴望秋光不再来到!
──不、不!
我是无论如何痛爱这悲艳的燕子去后的秋光。
(选自《台湾文艺》创刊号,1934年11月5日出版)
【赏析】
杨华是台湾日据时代的著名诗人之一。他穷困孤苦,一生坎坷,30岁辞世,因其写有小说《薄命》而被称作“薄命诗人”。1936年5月4日,杨逵主编的《台湾新文学》第一卷第四号上,曾刊登一则启事:“岛上优秀的白话诗人杨华(杨显达),因过度的诗作和为生活苦斗,约于两个月前病倒在床,曾依靠私塾教师收入为生,今已断绝,陷入苦境,企待诸位捐款救援,以助其恢复元气。病倒于屏东市一七六贫民窟。”但杨华却在启事刊出后的当月30日,悬梁自尽。台湾诗人罗青认为:日据时代的台湾诗人中“最具有诗心的,就是杨华”,“在艺术上较有成就的,只有杨华一人”。(《诗的风向球》146页,尔雅出版社,1994年出版)
《燕子去了后的秋光》写于1934年底,表达了诗人关于人生的浓郁的悲哀和感伤。诗人创造了两个贯穿全诗的象征意象:燕子和秋光。第一节,写燕子带走了“一切的生命力”,只剩下“秋光”和“枯绝的希望”,这是“感伤”的原因;第二节,“黄叶”“飘飞”,“溪水”“悠悠”,面对生命的凋零与岁月的流逝,不止是“我”一个人“伤心”——感伤的浓度和范围被加强;第三节里,诗人把春景与秋光作对比,萧索荒芜的秋让“我”毫无诗意,只有孤独和悲哀;最后一节,“我”渴望“燕子”永不回,“秋光不再来”,但希望不是现实,“我”唯有“痛爱”秋光——这是人生的无奈。在此,“燕子”是春的使者,是生命力的象征;“秋光”则喻示着希望的“枯绝”和生机的消失。生命前路的渺茫感受,使全诗尽显悲凉、哀恸的人生况味。
全诗分四节,每节六行,匀称的结构颇具“新格律诗”的形式品格;长短结合的诗行,令节奏错落张弛,有助于传达精美诗意。尤为值得称道的,是诗人以“江阳辙”为主入韵,使全诗韵律和谐明亮,与凄婉的诗意映照对比,愈显其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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