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在存放黑麦的小屋,
靠着一排金黄的蒲包,
母狗生下了七头小狗——
个个长着棕色的茸毛。
母狗每天抚爱着它们,
用舌头舔遍它们的全身,
一股股乳汁象溶化的雪水,
流在它腹下——带着体温。
到了傍晚,当鸡群进窝,
主人板着脸走出门外,
把这七只小东西抓来,
全都塞进了一条口袋。
母狗从一个个雪堆边跑过,
紧紧地跟着自己的主人……
而在那还没结冰的水面
久久地、久久地抖着波纹。
当它舔着两肋的热汗,
有气没力地又往回走,
它觉得房顶上头的月牙儿
正象是它的一条小狗。
它望着高高的蓝色的天空,
发出响亮的,怨恨的哀鸣,
细细的月牙从天边溜过,
偷偷躲进田野和丘陵。
人们嘲弄地向它扔石头,
它却不理睬他们的“恩赏”,
只有一颗颗金色的星星
滚动在眼中,滴落在雪上。
(丁鲁译)
高尔基在《谢尔盖·叶赛宁》一文中回忆了当年在柏林阿·托尔斯泰的寓所与叶赛宁相遇,请他朗诵《狗之歌》这首诗的情景。高尔基当面告诉诗人,认为他是“俄罗斯文学中第一个能如此巧妙,而且以如此真挚的爱来描写动物的人。”当叶赛宁眼中闪着泪花读完《狗之歌》最后两行诗时,高尔基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慨: “谢尔盖·叶赛宁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自然界特意为了诗歌,为了表达无尽的‘田野的悲哀’,表达对一切生物(人比天下万物更配领受)的爱和怜悯而创造出来的一个器官”。
《狗之歌》是叶赛宁描写动物的诗中杰出的一例。全诗采用“无我之境”的描写,从旁观者的角度出发,讲述了母狗痛失骨肉的故事,诗歌形象真实感人。诗的头两节用朴素而温柔的笔调写出了母狗作母亲的欢乐和深深的母爱:七只毛色一溜棕黄的小狗出世了,新生命给母狗带来的欢乐使狗棚生辉,蒲席也为之发出金色的闪光;饱含母爱的乳汁带着体温,融化了片片雪花,温暖着七个小生命。对母爱这种动情的描写为表现母狗痛失骨肉的悲哀起了铺垫作用。第三诗节笔锋陡转。随着面色阴沉的主人的出现,充满母爱的柔情和欢乐的画面猝然中断,笔调也随之变得阴沉。接着,诗人用隐喻、拟人等修辞手法,层层递增地写出母狗失崽的悲痛和绝望。 “那还没结冰的水面/久久地,久久地抖着波纹”,暗示小狗被扔进河里后激起的水波长久未能平静,也喻示着母狗的心久久地颤动。“它觉得房顶上头的月牙儿/正象是它的一条小狗”,一句话把母狗绝望的痴情写得那么凄楚动人,充满人性,使人为之动情;而“细细的月牙从天边溜过,/偷偷躲进田野和丘陵”则更进一层,写出了母狗巨大的悲哀使天地也为之动情的意境。仿佛母狗从深夜直到天明的仰天哀叫,是向天空讨还自己的小狗,被当作狗崽的月牙因此惊恐、偷偷溜走,躲进丘陵和田野的怀抱。最后一诗节,通过“人们嘲弄地向它扔石头”和“只有一颗颗金色的星星/滚动在眼中,滴落在雪上”这人与狗两个瞬间画面的捕捉与对照,把母狗无依无靠,备受欺凌的悲惨境地和绝望的巨大痛苦表现得淋漓尽致。它那无声的悲咽具有动人心魄的力量,催人泪下。对母狗这种充满人性的无声痛苦的描写,是诗歌形象感人至深的又一原因。 “此处无声胜有声”。正如黑格尔在《美学》中所说的那样: “它虽然是沉默的、无声的,但是它的极端凝聚的深刻情感仍然在无声无语地透出声响来。”
在叶赛宁所有描写动物的诗(《狗之歌》、 《奶牛》、《狐狸》等)中都使人强烈地感受到诗人深切的同情心和崇高的人道主义精神。他认为诗人的天职就是“要用感情的血液抚慰别人的心灵”。他的爱抚慰着大地的一鸟一兽、一草一木。当今苏联文学评论家们深入研究了叶赛宁的哲学——美学观,指出:“对于叶赛宁,大自然和人是统一的,世界是一个完整的有机体,是一切物质的自然结合物。诗人强调在这统一有机的世界里一切存在物的平等,他把动物视为‘我们的小兄弟’”,在动物的悲惨遭遇和痛苦呻吟中蕴藏着诗人闪光的人性的温柔与力量。这就是为什么只有叶赛宁能“如此巧妙”、 “怀着如此真挚的爱”来描写动物的原因。
(王建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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