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起火, 以便做火的朋友,
点起火,好进入沉沉的冬夜,
点起火,为了更好地生活。
白天给予我的一切我都给了火;
森林,灌木,麦田,葡萄园,
鸟窠和窠里的鸟,房屋和屋里的钥匙,
昆虫,花朵,皮裘,欢乐。
我只听见火焰噼啪的声音,
闻到它的芬芳,感到它的温暖;
我象一条小船在深闭的水面下沉,
我象个死人,只有孑然一身。
(张冠尧 译)
这首诗选自诗人的早期诗集《为了在这里生活》(一九一八年)。这是一首超现实主义的诗作。诗人运用了一种类似梦境式的随意联想法,围绕着一个中心意象展开丰富的联想,在看似零乱,实则严谨的漫不经心中, 透露出诗人深沉的内心世界。
诗的首句,便有一种十分深沉的失落感。作为主体意象的“我”成了“蓝天”的宾词, 显示了“我”的被动地位。这里的“蓝天”与后面的“白天”是同一指称, 既是实指自然的白天,又象征着美好的大自然, 给人光明的太阳、 人类始祖生活过的伊甸园、 或者是上帝生活着的天国。 总之, 它是人类一切应该有的理想境界的象征。 “蓝天撇下了我”, 意味着“我”失去了“蓝天”, 但并不意味着“我”抛弃了“蓝天”, 主体的“我”有着一颗虔诚的向上向美的心。 因此, 诗人在无可奈何之中点起一堆“火”,权且充当“蓝天”。 “火”在这里有着很深的意味,它是诗人在经历一次重大的失落之后所寻得的自我调节的意识活动,是诗人战胜自然求得生存的标志。 从历史角度来看, “火”的发现, 使人类第一次摆脱自然生存的黑暗阶段。 从哲学角度来看, 火是智慧的象征, 人类对世界第一个觉识便是把世界看成一团永恒的火。 在诗人的潜意识里,有着一种对火的渴念。 “火”在诗人的作品中经常出现,它是诗人用以战胜自然或现实黑暗的工具, 因此, 白天给予诗人的一切美好东西, 诗人都把它寄托给“火”。借“火”来烧破黑暗, 代替白天而给我们一切美好的事物。
在这里, 诗人为我们设置的情境是夜晚, 大自然中的一切美色都在夜幕中消失, 留给我们的只是一片寂静, 诗人产生出一种孤独无依、 自我消失的感觉。 诗人不能忍受这种死一般的静寂, 作为一个积极入世者, 他欣赏的是生意盎然。然而现在诗人仿佛是“一条小船在深闭的水面下沉”“水”和“火”恰成对照,表现了两种截然对立的充满矛盾的力量。精神世界里充满了对“火”的渴念, 现实世界里却被冰冷的无形的“水”淹没。 诗人越是渴求得到精神上的满足: “听见火焰噼啪的声音,/ 闻到它的芬芳,感到它的温暖,”便越感觉到一种死亡感、 孤独感。当我们再回到诗的标题时, 我们就会深深地感觉到一种顽强的生活态度: 为了在这里生活,它使全诗的情调一下子变得沉重,那种朴素明朗的抒情风度也凝重起来。为了更好地在这里生活,诗人的“自我”不断挣扎在“水”与“火”之间, 而全诗的整个构想也便统一在“水”、 “火”、“我(人) ”这三个简明有力的意象组合中,犹如音乐中的一组音符,结构成有生命力的交响乐一般。这正是超现实主义所要求的,在斑驳复杂的事物现象背后发现的一种超现实的统一性,即发掘了生活的本质。
(鲍昌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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