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应该为你悲伤,将你孤寂的影子安置在我心里,用一支黄金的歌。
但是啊,我的厄运,时光短促。
青春年年消褪;春日迅疾飞逝;娇弱的花儿无端凋零。
贤人警惕我:生命不过是荷花叶上一颗露珠。
我应该忽视这一切而倚望一个将他的背转向我的人吗?
那会是幼稚而愚蠢的,因为时光短促。
那么,来吧,我的步声淅沥的雨夜;微笑吧,我的金色的秋日;
来吧,乐天的四月,把你的香吻分给四方。
你来,还有你,还有你也来吧!
我的爱人,你们知道我们都是凡人。为了一个取走她的心的人而心肠寸断,是聪明的吗?因为时光短促。
坐在角落里沉思而用诗篇写着你是我的整个天地,那才是甜美的;
怀抱着自己的悲伤而决心不让人家安慰,那才是勇敢的。
但是一个新人的脸庞向我门里窥进来,抬着他的眼望我的眼。
我不得不拭掉我的泪水,改换我的歌调。
因为时光短促。
(施颖洲 译)
在浩繁的泰戈尔的诗作中,有不少篇章闪烁着人生的哲理。这便是一首既含哲理又富情味的好诗。
首先它是一首优美的抒情诗。因此,在结构上,诗人以“我”的情感发展为线索组织全篇。诗人是以一个失恋女子的口吻来抒情的,随着主人公情绪的层层推进,诗的主题得到一步步深化。抒情主人公的情感波澜是因失恋而激起的:望着昔日的恋人渐去渐远的背影,她只能唱着寂寞而忧伤的歌。 “黄金的歌”是具有“弹性”的诗歌语言。“黄金的”一词在诗中给人以珍惜之意和凄凉之感,物理色泽获得了情感价值。诗的主旨不在于表现主人公失恋后如何悲伤,因此,从第二节诗人变换了调子。从第一节到第二节,主人公的情绪发生了一个转折和飞跃。她好象从失恋的悲伤心境中猛然警醒:时光短促,岂能让悲伤黯淡了青春。再看看自然界的变化,能不触景生情:大好春光转瞬即逝,娇嫩的花儿在不知不觉中凋零。主人公最后得出结论:应该珍惜青春。这里表现了主人公的(也是诗人的)人生态度,这是一种面向人生、肯定现世欢乐的、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第三节表现主人公情绪的进一步发展。既然意识到时光短促,何不积极地去追求青春的欢乐呢?主人公的这一觉悟和心理上的转变,使诗的第三节一改以往长吁短叹的调子,呈现出乐观开朗的亮色。其实,大自然的雨夜并没有动听的“步声”,秋日也不会“微笑”,而四月本来无所谓“乐天”还是悲天。这里, 自然之物“皆着我之色”,涂上了抒情主人公的感情色彩。不过,这种“着色”也是以人们一般的感觉经验和自然物的某些特征为基础的。如四月春日朗照,大地孕育和滋长着新的生命……,在经验上人们有一种乐观向上的感觉, 因此,诗人可以说四月是乐天的。如果说第三节的一二两句写“景之乐”,那么三四句便是写“人之乐”。主人公希望自己陶醉在四月美景之中,交融在相爱的人们中间。第一节至第三节,情绪由悲到乐,亮度逐次增加。至此,诗的主题已经明朗,但诗人并不在主人公情感达到高潮时匆忙收笔。第四节是诗的尾声,主人公的情绪犹如暴风雨过后风平浪静的水面,诗的调子由激越变得平静。主人公先承认沉思是甜美的,独自悲伤也是勇敢的,但这只是为了后面的否定,以此增大情绪的反差和对比。抒情主人公由悲到欢,由失恋到用新的歌调去迎接“一个新人”,其间表现了平凡而又深刻的人生哲理。
感叹青春的短暂也是中国古典诗词吟咏较多的一个主题。在中国古代诗人笔下,要么因“羡宇宙之无穷, 哀吾生之须臾”而表现得过于感伤,如“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张若虚《春江花月夜》);要么就是表现及时寻乐思想: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李煜《子夜歌》),“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 (李白《将进酒》)。两者方式不同,但却对正常的现世人生持某种程度的否定态度,有逃避现实的倾向。而泰戈尔这首诗则大力肯定青春的欢乐,表现出积极参与人生的态度。从这一点说,它有新意,能给我们另一种启示。这首诗的哲理是融化在抒情之中的,使读者在情的感染中而有所启悟。这种哲理来自诗人的情感直觉,而不是理性推理的结果。
(胡 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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