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末世的邪教,基督教主宰的魔法,
异邦黑船的船长,红毛人怪谲的国度,
南蛮的罗缎条纹,阿拉克酒和红葡萄酒,
血红的琉璃,馥郁袭人的石竹。
我思绪万千,
想起那蓝眼睛的传教士念诵祷文,梦中也在喃喃自语,
血淋淋的十字架,违禁的宗教教主,
骗人的科学能把芥粒看成苹果般大,
能伸能缩的离奇眼镜可以窥见天堂乐土。
据说异邦的房屋是用石头建成。大理石般洁白的血脉
盛在金刚石瓶里,入夜便点燃照明。
据说幻灯般美丽的迷梦,带着天鹅绒的薰香,
映现出月球上的异兽珍禽。
据说化妆的颜料是从毒草之花中榨取,
圣母玛丽亚的肖像是用腐石之油绘成。
拉丁文、葡萄牙文那样横写的蓝色字母,
也充溢着美妙的人世悲欢之声。
假如果真如此,请赐予我吧,幻惑的神父,
即使把百年生命缩短为一刹那,即使背着
血淋淋的十字架死去也毫不惋惜。
但愿一瞥那神秘至极的红色梦境。
呵,主耶稣,我祈祷今天完全发自整个身心。
(武继平 译)
如果说日本诗歌多从表现传统的神秘的美学理念“幽玄”、 “淡泊”和以捕捉瞬间感受见长的话,北原白秋的诗歌作品可谓日本现代抒情诗中的一支奇葩。北原白秋是横跨日本明治、大正、昭和三个时代的第一流大诗人。他的作品往往以新颖的题材和奇异的表现手法在诗坛独树一帜。追求情绪上的谐和,表现感觉印象是他作品的最大特色。
本诗原置于他的震世之作《邪宗门》卷首。它以当时无情冲击日本传统的光怪陆离的异邦文化和风俗为题材,力图表现一种与当时风靡日本文坛的自然主义文艺思潮意趣迥异的新颖的感觉印象和情调。诗人着眼的实质上是异邦文化与日本传统文化相冲突的极其严肃的命题。
首先,本诗通过象征事物的罗列,渲染出诗人对突如其来的异邦文化的感觉印象。 “黑船”意即最初以武力胁迫封闭的日本岛国开港通商的欧洲兵舰。 “黑船”、金发碧眼的异邦人、血红的琉璃,南蛮(指葡萄牙,荷兰)时兴的华丽质优的绫罗绸缎,以及日本人从未见过的红葡萄酒和洋酒如潮水涌现在明治时代的日本人面前。他们无论是通过视觉、听觉、味觉还是触觉,都对洪水般涌来的外来文化感到震惊和诧异。面对外来的宗教、钉在血淋淋的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基督使日本人为之瞠目。西方发达的科学无情地打破了日本人传统的神秘而愚昧的观念,并展示出一个崭新的天地。但是曾经也有人不相信西方的自然科学,认为能把草芥看成苹果般大的显微镜和能伸能缩的高倍望远镜不过是洋人玩弄的骗人把戏……
在日本人眼中,外来文化简直不可思议。外国的房屋居然用石头建造(明治维新以前日本几乎全是木结构建筑);玻璃瓶里插着的蜡烛象大理石一样肌理白净;毒草的花中可以提取化妆颜料,腐石之油居然可以用来绘画(据考当时的油画颜料是以铅为原料,加上白土、白蜡制成的)……
作品最后一小节流露出诗人对西方发达的科学文化以及物质文明的崇拜,表现出他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探索那种神秘的西洋文化之精髓的理想。通观全诗不难发现,诗中一个联想诱发另一个联想。刺激人感官的语汇,一个个重叠鲜明的感觉印象,渲染出一幅充满异国情调的画面。诗人北原白秋受法国诗人魏尔伦、兰波、马拉美的影响颇深。他的艺术主张是: “诗歌的生命在于暗示而不是对抽象概念的简单表述。所谓象征,即在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震颤中,去寻觅心灵的欷歔,去憧憬缥缈的音乐的欢愉,去表现自我思想的悲哀。”
(武继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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