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样的悲哀,
一个古代的童话,
我总是不能忘怀。
天色晚,空气清凉,
莱茵河静静地流,
落日的光辉
照耀着山头。
那最美丽的少女
坐在上边,神采焕发,
金黄的首饰闪烁,
她梳理金黄的头发。
她用金黄的梳子梳,
还唱着一支歌曲,
这歌曲的声调,
有迷人的魅力。
小船上的船夫,
感到狂想的痛苦;
他不看水里的暗礁,
却只是仰望高处。
我知道,最后波浪
吞没了船夫和小船;
罗累莱用她的歌唱
造下了这场灾难。
(冯至 译)
诗人忍不住要向人们诉说悲哀,而且是不知道什么缘由的悲哀,其心情自然是异常的忧郁。一八二五年五月,诗人还乡探望父母,又去了表妹阿玛莉的家乡汉堡。旧地重来,昔日情人已经出嫁。诗人体验着失恋的痛苦,悲哀中总不能忘怀一个古代的童话。
这童话原是德国诗人克莱门斯·布仑塔诺(Clemens Brentano)创造的。 “罗累莱” (L ore Lei)意为妖岩,本是莱茵河畔危岩的名字。布仑塔诺在题为《罗累莱》的诗中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少女因情人背弃,遂变女魔以美貌杀人。主教捕来欲加感化,女魔在去修道院的途中登上巨岩与尘世告别,遥见小船以为是情人所撑,于是跳岩投入河中。这传说经德国作家多次采用,已有许多改变,传说少女因情人抛弃,愤而投河,死后化为女妖,坐在这块岩石上用歌声引诱船夫触礁沉船。海涅的《罗累莱》据说是从雷本伯爵(Graf Loeben)的一首《罗累莱岩》的诗中汲取到灵感的。
诗人失恋而悲哀,但仍对昔日的爱人一往深情,也为这无望的苦恋更觉悲憾, “罗累莱”的传说恰能最好地歌唱这种感情。如果说在《罗累莱》中,这种感情还表现得较为克制和含蓄,那么,在同一组诗《还乡曲》之十中,随着时间推移,苦恋更深。诗人呼唤女妖,请她歌舞一曲, “把我唱死,把我抱死,用亲吻吮去我的生命!”
在许多同类题材的作品中,海涅的这首诗最为有名,后经谢尔夏等作曲家配曲,成为一首德国民歌,一首世界民歌。无疑,这首诗的艺术成就是很高的。全诗除第一节外,其余几节都是在叙述着那个古老的童话。值得称道的是,诗人裁去神话中所有的情节过程,使诗能聚集于一点上,表现出奇异动人的哀的美,美的哀。
美丽的少女坐在岩上梳头歌唱,用歌声造下一场灾难。只此一个画面,简洁有力。而明丽和娴雅的笔调造境写得更为动人心魄。落日辉映的莱茵河畔,神采焕发的少女坐在山头。这时刻本身就是一种暗示。清凉的空气,静静流淌的莱茵河,少女且梳妆且歌唱,无限幽美和娴雅,与明丽甚至是浓烈的色彩形成对比。在色彩的运用上,可见出诗人匠心。少女金黄的首饰,金黄的头发,还有那金黄的梳子。这渲染着童话的气氛,在落日的光辉中,人与境浑然一体。叙述的安排是先扬后抑,最后回到现实中,不免低吟悲叹,爱破灭了。诗人既是叹船夫,更是叹自己。悲调和亮色的对比,开头和结尾的呼应, 其情哀婉动人。
这首诗在取材和艺术表现上接近民歌,但比民歌更为精美。原诗中语言流畅、节奏整齐,音调和谐,使它能被配曲和广为传唱, 当然,诗的情调、意境及词藻还带有浪漫派诗歌的某些痕迹。
(普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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