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深沉感伤的乐声前倾后摇,
我听一个黑人演唱。
在雷诺克斯大街,在一个夜晚,
旧式的煤气灯下,灯光苍白暗淡,
他懒洋洋地摇晃……
他懒洋洋地摇晃……
应和着疲倦的布鲁斯的曲调。
他乌檀似的双手在象牙键上滑行,
让可怜的钢琴在乐曲旋律中呻吟。
哦,布鲁斯!
他前倾后摇地坐上东倒西歪的凳子,
弹奏抑扬起伏的忧伤曲调如醉如痴。
甜美的布鲁斯!
来自一个黑人的灵魂深处,
哦,布鲁斯!
忧郁的音调,深沉浑厚的嗓音,
我听那黑人唱歌,破旧的钢琴呻吟——
“我没有得到任何人
我只有我孤独一身。
我要抛弃我的忧愁,
要把烦恼摆脱干净。”
他一下下单脚在地上打着拍子,
奏过几组和音,又接着唱下去:
“我得到了疲倦的布鲁斯,
我并不感到满意。
我得到了疲倦的布鲁斯,
我并不感到满意——
我并不觉得愉快,
但愿我已经死去。”
他低声吟唱着把歌声投向夜空远方。
星星走出来了,还有那明媚的月亮。
这歌手已停止歌唱,他已进入梦乡。
疲倦的布鲁斯犹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已睡去,象石头,象死人一样。
(江枫 译)
布鲁斯是一种伤感的黑人民歌,表现黑人的孤独、烦恼、沮丧和失望情绪, 一般由一个人在自然的环境中演唱。 《疲倦的布鲁斯》以传统的布鲁斯形式讲述一个黑人音乐家彻夜演唱布鲁斯而白天睡觉恢复疲劳的故事。诗人花了好几年时间写这首诗,但对它并不完全满意。
诗一开头就道出布鲁斯的特点:有切分音的深沉伤感的曲调,为全诗定下一个深沉忧郁的调子。苍白暗淡的灯光,懒洋洋地摇晃,钢琴的呻吟,这几个意象互相衬托, 制造出一种贫困、忧郁、压抑、消沉的悲凉气氛,正好与音乐家演唱的曲调的意境相符。黑人音乐家就业无门,贫穷潦倒, 不得不到餐馆为老板卖命,其忧伤的心境与伤感的曲调混为一体,尤其动人。他漆黑的手的每一次敲击,钢琴发出的每一个悲哀音符,都来自他内心深处,是他那颗忧伤的心在呻吟。他到餐馆演唱既是为了摆脱生活困境,也是为了暂时忘却内心的孤独与忧愁。音乐家唱出了自己孤独、忧伤和凄惨的处境: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亲人、没有友谊、没有财富、没有爱情;他孤苦零仃、形影相吊, 内心充满孤独感。他想借助于布鲁斯抛弃忧愁、摆脱烦恼,驱散孤独感。他一遍又一遍地弹奏,一遍又一遍地歌唱,手指麻木了, 嗓子嘶哑了,身体疲乏了,但布鲁斯再也无法驱散他的忧伤,再也不能使他高兴起来,悲观和绝望的情绪压倒一切。这象征着音乐家的孤独、烦恼和忧伤已远远超出他的心理可以承受的程度,没有外部条件的改善,歌声和乐曲已无法恢复他的心理平衡。
他从傍晚演唱到深夜,从深夜演唱到天明。星星逝去了,月亮隐没了①, 东方已出现晨曦。这时,彻夜演唱的音乐家已精疲力尽, 困倦不堪。布鲁斯的余音还在耳边缭绕,他已进入梦乡。这说明他的劳动强度已超出身体的生理极限,再也不能坚持了。人们常常把死比作睡眠, “他已睡去,象石头,象死人一样。”这最后一句非常明确地暗示了他的睡眠与死亡的关系。所以,他的睡眠象征死亡,象征他在生活重担的压迫下被活活累死,象征他因内心痛苦忧伤而死,因为他死去时忧伤的布鲁斯还在他脑海中回荡。黑人音乐家是个普通的黑人,他的处境也就带有普遍性。他孤独、忧伤和失望的心情是整个黑人的心理状态的真实反映。诗人借助黑人音乐家的生活来展示整个黑人的悲惨生活,以引起读者同情,唤起黑人觉醒,激励他们为争取自己的权利和自由而斗争。
这首诗的基本格调是伤感的、忧郁的,但也不乏幽默情调。布鲁斯是深沉伤感的乐曲,而音乐家却弹得如痴如醉,使它变成了甜美的布鲁斯。此外,那东倒西歪的凳子,他前倾后摇的神态,都显得滑稽可笑,充满幽默感。布鲁斯是黑人内心痛苦时唱的歌曲,是悲伤而诙谐有趣的歌曲。它太悲伤,使人感觉不到诙谐,它太诙谐,使人能忘却悲伤。这就是布鲁斯的特点,同时也是这首诗的特点。
(樊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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